中午吃一顿,剩下的晚上兑点水,当粥喝,又是一顿。
她每回都多给我,把那小锅装得满满的。
她和我说,她男人死了,只剩下两个刚会走的孩子。她说她这辈子不求什么,只
想再找个人,能养活她娘仨,她一定会全心全意对那人好。
她当时和我说这话,我想是带着点什么意思的,可惜我没在那个城里久呆,临走
时,我要送她点钱,她说她只花自己挣来的钱,我方才发现,那段时候,是她一直在
照应我,而非我恩惠她。
在梦里面,我跟她一道在巷子口卖面,她在那边擀面,我在这里守着锅,锅开
了,我掀开锅盖,雾气扑了一脸,脚边有孩子扯我的衣襟,喊:“爹爹,爹爹……”
车猛地一颠簸,我醒了。
王有嘶哑的声音说:“殿下,要到了。”
车停下,我下了车,眼前是嘈杂的码头,大船泊在岸边,行人来往,一堆一堆的
货物码着堆着。
我本以为能看见一望无际海浪滔滔,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水湾。
岸边扛货的船工和我说,当然要是水湾才好建大码头,出了这里,那就是海了。
我向水湾外望了望,王有在我身后轻声道:“爷可以租个小舢板去看看,别的老
奴就做不了主了。”
我算了算,时辰也该差不多了,比起前两天,头明显沉了,脚下有些飘,四肢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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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,不知道是今晚,还是明天。
虽然高人看一粒沙子就能心观整个大千,对着面前的小水湾,我还是想去看看,
也许等一时就什么都没了,起码这一刻是有的。
我在码头边兜了一圈儿,找了个往大轮上拖货的小船,船工却死活不肯拉我,说
接了大船的活,不能耽误。王有帮我塞银子都不成。
船工道:“不是不肯做这笔买卖,但先接了活,不能耽搁,我们做长线活,不是
一耙子买卖,请爷体谅。”
说白了,不能因为这点小生意得罪大主顾。
正说着,大主顾的大船慢吞吞驶来,泊到岸边,我瞧见船头两个硕大的字——瑞
和。
大船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,向我躬身:“赵老板,真是巧,又在这里遇见
了,家主人就在船上,请上船吧。”
我到了船上,看见柳桐倚站在船舱前。
我问他:“梅老板,这次你的船上,酒带够了没?”
柳桐倚看了看我身后的王有,笑了笑道:“酒自然是有,船舱中有人,还想和赵
老板说几句话。”
我和柳桐倚一道进了船舱,他引我走到一间舱房门前,在门上叩了两下,推开房
门。
我进去,房门在身后轻轻带上,我听得柳桐倚的脚步声离开。
站在窗前的人回过头,向我拱了拱手:“怀王殿下。”
是云载。
“在下搭了柳相的船,只为来和怀王殿下道一声谢,多谢殿下对云家的恩情。”
我道:“云大公子的这声谢我不应收,我至始至终,所做不是为了云家。有些事
过去了就让它过去,已经埋起来的,就当它化成土了罢。”
云载道:“殿下请放心,舍弟已决定与我漂泊江湖,今后亦没有云家,万某只想
安分做个生意人。以前没什么关系和纠葛,以后也不会有。舍弟已经看开了,只是连
累殿下从今后要客居海外,实在愧疚难安。”
我道:“我这件事与那事没多少关系,只是朝政本来如此。”
帝王家从来以权位利益为重,亲情二字本就多余。
云载又向我道:“对了,舍弟让我对殿下说几句话,第一是请殿下放心,第二是
说,殿下那日曾问他的话,他自己亦不知答案是什么,一开始是假的,即便有假的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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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真,到最后还是假的。”
我道:“那云大公子也替我捎一句话罢,我从来都很喜欢他,云毓也罢,万小公
子也罢,日后多保重。”
云载对我躬身一揖,出了舱门。
我独自站在房中,一股冰凉的寒意在我心中蔓延,如在雪中,十几年前,我一个
个抱起我的皇侄们摘梅花,最后要抱起一个孩子时,宫内的宦官在一旁道:“殿下,
这是云相的儿子,并非皇子。”
那孩子当时的模样我已记不得了,但这件事,他记得很清楚。
“那时候你折了一枝梅给我,我要叩首谢恩道,多谢殿下。明明我和他们一
样。”
片刻后,柳桐倚推门进来,掩上门:“家仆正在备船,万老板马上就要离开。”
他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,接着道:“船上会有六名船工,将万老板送到万家大
船。”
柳桐倚挪动窗边架上的盆景,墙上竟开出一个洞,露出一条狭长通道:“从这里
出去,就是船工的集合之地。”
我看了看他:“那你准备怎么应付王有?”
柳桐倚泰然自若道:“总有办法的,你放心。”
我再看看他,拿起包袱,走到洞口处,将包袱丢进过道,转动那个盆景,合上洞
口,然后抓住他的手臂:“既然你船上有酒,能不能陪我喝几杯?”
柳桐倚紧皱了眉看我:“怀王殿下,时辰紧迫,若此时不走……”
我道:“我为什么要走?我想然思陪着我。”
柳桐倚的手臂僵了僵,半被我扯着出了房门。王有等在过道口,我拽着柳桐倚径
直从他面前走过去:“王公公,我要和柳大人喝两杯,你先在房中歇着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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